互联网平台的基础设施差不多都已开放
文｜《财经》特约撰稿人 邱豪 记者 管艺雯
编辑｜管艺雯
我们了解到，淘宝天猫已于 10 月 16 日正式接入京东物流，淘天商家在系统中选择商品寄送方式时，将多一个京东物流的选项。拼多多则于2022年3月接入了京东物流。
我们还了解到，京东也将正式接入支付宝支付。目前消费者在京东下单，默认的支付方式排序依次为京东支付、云闪付、微信支付等。
这是阿里和京东两个电商平台成立20多年来，最大程度的一次握手。多年来，两家公司互相对抗、提防，用流量、佣金、补贴等争夺商家和消费者，营销舆论互相呛声，各自建立起物流、支付等独立体系，一路竞争，又一起长大，然后在前几年遇上了更年轻的共同“敌人”。
既然淘宝都已接入微信支付，阿里和京东的互相开放也不让人意外。我们了解到，微信支付预计将于9月底全量接入淘天商家，截至发稿，已经超九成的商家开通该服务。
至此，中国几个最大的互联网平台各自的基础设施，差不多真正成为社会的基础设施。
这也延续了此前的叙事，竞争终将消解一切垄断，所有业务动作都要算账——选择最有效的合作方，追求最极致的效率，迎接未来的残酷竞争。
阿里拥抱京东物流，京东拆掉支付墙
多位行业人士和淘宝商家说，淘宝增加一个京东物流配送的选项，带来的影响有限，“波澜不惊”。
行业一般将京东物流的快递业务和顺丰进行比较，相比通达系，它们的单价更高、时效更快。据我们了解，2023年三季度，三通一达（中通、圆通、申通、韵达）合计在淘系电商包裹量中的份额占比近八成，而顺丰只占6%左右，差不多是第五名极兔的一半。
不过，对商家和消费者来说，大平台之间愿意开放接口和数据，多一个选择，没有坏处。“天下一家亲，痛则思变，总得有人主动。”一位女装商家说。
原先商家需要把商品在淘天和京东上分成两盘货，分别管理，淘天加入京东物流的选项后，未来有希望整合成一盘货品，可以帮助商家提高商品周转率，也能帮助提升消费者的体验。
对京东物流来说，淘天商家的接入，一定能带来其快递单量的增长，另一个好处是，一些原本使用京东仓储的商家，未来如果消费者在淘天下单后，能将在京东仓库的商品直接配送，有机会增加商家使用京东仓储的规模，这种变化主要集中于有资源进行大投入的天猫品牌商家。
区别于传统的快递公司，京东物流最重要的业务是其声称的一体化供应链解决方案，今年上半年该项收入为418亿元，占比近半，其大客户除了京东零售，还包括沃尔沃、理想、飞鹤、波司登等行业客户。
一体化供应链指的是京东物流从销售环节就开始介入，帮助行业客户预测销量、管理订单以及仓储配送，以减少履约成本和交付时间。菜鸟的国内供应链业务对标京东物流，近年来也开始自建仓储和中转体系，最大客户是阿里自营的天猫超市，但规模效应还比不上投入更早、更重的京东物流。
（菜鸟和京东物流的外部客户收入占比如今都达到约70%。图/视觉中国）
一位淘天人士说，此前，包括天猫超市在内的淘天好几个自营业务都和京东物流谈过合作，且已经有实质进展，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合作，“这是正确而艰难的决定，因为京东能给的解决方案相比菜鸟更有吸引力”。
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此前分析，淘天接入微信支付，将会让支付宝在线上支付的市场份额短期承压；淘天接入京东物流也类似，将给同样在阿里体系内的物流系统菜鸟，带来一些挑战。
一位物流行业分析师认为，双方从封闭到开放，最核心的推动力是降本。
淘天在2023年5月已经成立了自己的物流部门。从当时的组织设计和招聘需求看，淘天物流部主要负责物流供应链的协调和管理——为商家制定物流解决方案、仓储管理、履约标准等，但一线运营仍交给快递公司。
原先消费者在淘天买到东西不满意，想退货或者换货，负责收件的是菜鸟裹裹，但现在淘天自有物流部门直接负责这一业务，直连快递公司总部，将退换货这块业务重新招标和分配，以换取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运营效率。
我们还了解到，时隔13年，京东将重新接入支付宝。2011年5月，京东商城宣布终止与支付宝合作，当时京东称支付宝的费率是其他第三方支付商的4倍，京东为此一年多支付五六百万元。拼多多一直可以使用支付宝和微信支付，但同样自己做多多支付，也是想自己做“闭环”。
但今天，无论线上还是线下，支付宝和微信支付都已经成为大多数中国人都离不开的支付基础设施。
接入支付宝之后，京东多了一个每月9亿用户使用的支付渠道，虽然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接入微信支付，后者如今月活用户已经超过10亿。
与京东打通后，支付宝有望拿回一点原本因为淘天引入微信支付而丢掉的份额，但不会太多。
平台的基础设施几乎都已开放，但还远不通畅
互联网平台的物流和支付工具，在今天能成为社会基础设施，很大程度上仰赖于它们全面竞争的时代——什么都要自己做，大公司们依靠投资、建立封闭体系，尽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完成商业闭环、挤压对手。
2013年，意识到物流服务拖累了电商发展的阿里，联合几家快递公司成立菜鸟网络，用轻资产方式做物流生意。同一年，已经和支付宝停止合作、拿到支付牌照的京东正式进军支付领域，并在次年推出比“花呗”更早的先消费、后付款产品“京东白条”。
当监管环境变化、竞争更残酷，平台们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封闭体系和赢家通吃的思维，集合一切力量和手段抓住用户。
据蚂蚁集团2020年招股书，淘天只占支付宝全年交易总额的约6%；菜鸟和京东物流的外部客户收入占比如今都达到约70%。没那么依赖内部集团、寻求更多外部合作，是双方打通物流和支付基础设施的另一大前提。
现在，互联网主要平台的基础设施几乎都已开放。
所有电商、外卖、打车等交易类平台，目前都可以同时使用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淘天、拼多多的平台商家和京东第三方商家，都可以使用市面上所有快递公司。而对于需要打通更多数据和接口的小程序，阿里曾经的竞争对手美团基本全线业务都入驻了支付宝小程序，阿里体系的盒马、饿了么、闲鱼等业务也都接入了微信小程序。
依然还有例外。多位商家说，他们最关心淘宝什么时候入驻微信小程序。在支付宝上，阿里核心电商的竞争对手们——京东、拼多多、抖音也都还没开通小程序。
大家互相开放，但仍有芥蒂。比如，支付宝仍藏在美团、大众点评支付选项的下拉菜单里，微信支付藏在抖音的下拉菜单；同样是分享商品链接到微信，抖音只能分享乱码形式的口令，淘宝是商品的文字链接，拼多多是商品链接卡片，京东则直接是微信小程序。
每个平台也都更倾向自己的业务。今年开始，拼多多百亿补贴频道的特定商品仅支持多多支付，比如iPhone16等苹果新品；京东最近声势浩大的服饰五折活动，也是需要用京东支付，才可以享受满300元减150元、满200元减100元等大额优惠。
以前，拼多多还曾要求用户只能用App下单结算，不支持小程序内购买，以引导更多用户下载拼多多的应用。微信官方于2021年5月停止了提供小程序跳转至App的技术服务。现在京东和拼多多的微信小程序都可以直接下单付款，但只能选择微信支付，而非京东支付和多多支付。
即使互联网公司都已经互相开放，但目前仍处于初级阶段，长长的围墙中只是开了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