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里穷,所以我考取了一所公费大学
但生活必需品还得家里寄钱
我虽然不敢与周围的同学比穿戴,很想买件棉衣
父亲大约听说我在的地方冷,春节前就寄来了买棉衣的钱
他在来信中还说,时下蓑衣卖不出去,好在城里绷棕床垫的人家多,还卖了个好价钱
那年月,穿着土气的棉衣在大学图书馆里看书,偶一抬头,我的视线竟会穿越幢幢高楼的楼顶和重重青山,看到了故乡屋后的那排棕榈树
夏季是家鸡产蛋的高产量期,野鸡也不不同,春末夏初,恰是野鸡产卵的功夫,巨大的公野鸡追赶着母野鸡,大力的交尾,草鸡也不停土地资产卵,野鸡产卵有恒定的窝,野鸡是不识数的,比此刻天有三颗蛋,你取走一颗,野鸡觉得没有少,仿造安定地在老窝里下蛋
以是捡野果儿的要害是找到蛋窝,找蛋窝是有本领的,要在湮没的场合找,或在深草之中,大概是在一堆渺小的树林丛中,或是在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堆凋谢的落叶里
/> 还没等我掏出钥匙,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然后,我看到了母亲释然的微笑
房间里,电视没有开,铺盖没有乱,一切井井有条,只有客厅墙角的阳光裹着一把椅子,椅子旁边有一株吊兰——被我随意放置的一株即将凋萎的花草
整整一天的时间,我和妻子出门做客,白天的酒场,晚上的歌场,然后是深夜的牌场,一年到头,有几天能够如此放肆的释放自己呢?临走的时候,我对母亲说,冰箱里有菜,有馒头,过年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简单热一热就可以
电视机的机顶盒开关已经打开,想看电视,母亲只需动一下电视开关,然后,我说不管谁敲门,都不要开,城市的骗子、小偷多的是
换上衣服,往沙发上一躺,我就打开了电视机,数字电视的屏幕上闪现的是包括天气、新闻在内的信息状态
然后,我半开玩笑的对母亲说:刚来几天,就会调数字电视了
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我一开就是这个样子,也没敢动,好长时间也不出影
妻子在一旁说:要调整到电视状态
母亲嗫嚅了一下:跟老家的不一样,搞不懂
突然,我抬起头,盯着母亲:那这一天一夜,你光在家睡觉了
母亲指了指墙角的那把椅子:在那儿坐着,等你们回来
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母亲开门的动作,原来她一直在那里——盯着我们回来的路
其实你可以出去走走的,就在周围转一转,一直在家,多孤单啊,我有点抱怨的对母亲提着建议
可是母亲摇了摇头,城市的路太多了,我记不住,怕出去回不来,再给你们添心事
其实我也不孤单,这不还有这盆花做伴吗?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侍弄几盆花草,是我的爱好,我知道这多是遗传于父亲
其实也就是红红绿绿的一些活物,花非花,草非草的,一盆又一盆,见缝插针的摆在我家吃饭的桌子上,书房的橱顶,电视柜的两边,阳台的茶几上
母亲所说的那盆吊兰,因为颜色不太靓丽,被我随便的扔在阳台的一角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自己应呆的地方,我的吊兰也是,同样的浇水、培土、施肥,可是,一段时间,龟背竹长出了新的叶片,富贵竹的枝干在节节升高,杜鹃的红花白花争奇斗艳,就连那盆君子兰,也跃跃成长,仿佛在努力回报我的呵护与关爱,家里张扬着一种肉欲的冲动与蓬勃,只有那盆墙角的吊兰恹恹欲睡的样子,打不起精神,我有时候就懒得理,没想到,现在倒成了母亲的最爱
母亲来到青岛,是出于我的孝心
进城八年,终于在政府贷款的帮助下买了一处房子,自然也想尽一下孝道
母亲将近六十,一生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县城,这次来到这个有着相当规模的沿海都市,眼睛有些发花,双脚一踏进我家的大门,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她不习惯进门要换鞋,不习惯厕所要在屋里上,不习惯一进屋就把大门关紧,总想着开门生活
我想,时间一长就好了
太阳很好的时候
我领着母亲出去,栈桥、木栈道、青岛山,五四广场,一路上,母亲却说没什么意思,她说就想让我带着她去坐一坐城市的电梯,听说不用抬腿就能上楼下楼
我说电梯没什么意思,人往一个铁盒子里一站,眩晕
母亲这时也现出非常不屑的神色,连连“哦”个不停
妻子说,反正也不花钱,咱就去坐一坐呗
于是,我们来到某座高层的公寓,从一楼坐到楼顶,又从楼顶坐到一楼
母亲顿时显出兴奋的样子:冬娃的娘到了城里,回来后说城里的电梯多好多好,不也就这样吗?我也被母亲少有的骄傲逗笑了,特意在海边给她拍了很多照片,我说,拿回去,给他们讲一讲,大海就是这样的
她也就咧着嘴笑了
更多的时候,我们呆在家里
我看书,妻子上网,母亲自己坐着
有时母亲也凑到电脑前,看看不懂,默默走开
但有一次我却见母亲在电脑桌前坐了很长的时间,以为她在看某个电影,可当我走过去,却哑然失笑,原来我的电脑一会不用,自动进入屏保:热带鱼的世界
看着那些游来游去,五颜六色的小鱼,母亲如痴如醉
虽是寒假,事情还是比较,大多是迎来送往,在家的日子很少
每次从外面回来,我和妻子都要买回一些认为很好的东西,让她感受一下城市生活的富足,可母亲不习惯,一直念叨着“花钱”
领她到饭店吃火锅,她说吃不惯调料的味道,我们面前一人一碗调料,她却是一碗白开水,里面洒了一些盐,等到结账的时候,她让把那碗调料退掉,服务员说,调料钱已经包括在在了锅底里面,没有必要退
母亲这时就显出了慌张的神色,大冬天,额头冒出了汗珠,掏出手巾,不停的擦着,嘴里嗫嚅着:“忘了吃掉了
” 母亲来了之后,家里的卫生就不用我们俩插手了,一天擦几次地板,桌子、沙发、橱柜上一尘不染,就连那些花草也用不着我操心,母亲把这些活全包了
除夕的前几天,我和妻子又到了南山市场,买回一盆满天星,一盆仙客来,一盆杜鹃,几乎占据了小小家庭的所有多余空间
看到这些花,母亲的脸上有了神采,这盆花前站上一站,那盆花前翻翻土,又把龟背竹的叶子用绳子系上,拢在一处
我则信步于这些花草中间,一副皈依田园、怡然自得的样子
这时,发现有些花草已经很茂盛了,需要分堆,忽然就想起了那株曾被放在墙角的吊兰,把它拔出来,花盆还可以用的
可是,当我走到它跟前时,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不到20天的时间,我的墙角的吊兰已经是茎叶垂垂,葱茏茂盛的满满一盆了
我问母亲,是不是又买了一盆新的
母亲笑了笑,还是那盆
我连连摇头,不可能,看原先那赖样,怎么能长成这样?母亲叹了口气,花草也懂人情,你把它放在墙角,除了浇水,一天也不看它一眼,它能高兴?这和养小猫、养小狗是一样的,你要经常地摸摸它,逗逗它,它才有劲长
我再次摇头:不就是一盆草木,懂什么感情
但那盆花还是延续着势头茂盛的生长起来
正月十五过后,母亲执意要回去了
我问原因,母亲说,她想老家的那些邻居,还有已经送给别人的小狗,地里的麦苗也该返青了,没什么,就是想回去
“再说,你们也很忙
”我这才想起,在母亲过来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竟没有很好的陪一陪母亲
但此时再挽留,已经没有用了
我们送她上车站,临上车,嘱咐我:“别让那盆花孤零零的呆着” 第二天,我回家,当我掏出钥匙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这个动作的陌生,好像很久没有掏钥匙的动作了
我呆立良久,似乎看到了独自在家的母亲,一次次站起身,来到窗前,脸贴着玻璃,等着我和妻子早点回家,或者,就仔细辨别着每一次上楼脚步声,从无数的声音里寻找熟悉的那一个
而我们,却认为城市就是母亲的全部,原来安闲与富足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别让那盆花孤零零的呆着”,我又想起母亲的话
我又看了一眼墙角的那盆吊兰,我们真的不知道,那朵花会有多寂寞?
吃过晚饭后,她帮母亲收拾好碗筷,给父亲端来洗脸水,用毛巾把把父亲的身子擦了一遍,叮嘱弟弟做完作业
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桌前,工工整整地给父母写了一封信,她把它放在桌子显著的位置上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窗户,清晰的晚风迎面吹来
四周一片静寂,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对面的群山出呈现蓝紫色的光芒,仰望天空,月亮躲进云层里,深不可测
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恐惧
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她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隔壁房间里传来了父母的鼾声,她终于狠了狠心,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轻轻地推开房门,来到外面
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四围一团漆黑,风把屋后的竹林吹得沙沙作响,偶尔听到几声猫头鹰的啼叫,令人毛骨悚然
母亲去了新疆,家里的半个天都塌了
缺了母亲,才知道母亲在家里的位置有多重要
家人的思想动态无法准确掌握,亲戚六人的信息无从获悉
缺了母亲,就缺了主心骨,这个家就没了活气